從木蘭回來以後,胤禛就開始黏著爾淳，主要目的就是跟他弟弟套近乎,從肚子裏頭就要開始教育了呢。

在胤禛的心裏，其實有個小小的心願,能夠有個弟弟,讓他教導,叫他四哥。每回二哥教訓他的時候,對威風啊。可惜幾個弟弟都不能經常見到，而且，又不是額娘生的,他才不要教導他們。

但是現在不同了,額娘說他很快就會有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。只不過為什麽弟弟是在額娘的肚子裏呢，肚子那麽小，怎麽塞得下？哎呀，不管了，反正能有個弟弟讓他教導就行了。

爾淳無法阻止，只能任由胤禛每天對著自己的肚子叨叨。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學來的，倒是有模有樣的一件件教育著，仔細一聽爾淳就覺得那些話耳熟，合著都是胤礽用來教導胤禛的那些。

“講了好半天了，口渴了嗎？你想做好哥哥也不用急於這一時，如今你妹妹還聽不懂呢。”

胤禛不高興了，“是弟弟！額娘您別騙我了，二哥說了，是額娘您告訴他的，弟弟在肚子裏也能聽到外頭說話的。”

爾淳也不再與他爭辯，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，認定了是個弟弟，連表哥在這個上頭都爭不過他的。不過後頭那句話真讓她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。

“對啊，她在裏頭能聽見你說話，可是呢她還小，每天都要睡好久，你再跟她說話，她就不能睡覺了。”

這樣啊。困的時候不能睡覺最難受了，他可是知道的。“那，額娘，等弟弟醒了您再告訴我哦。”

“行了，知道了。你看你這幾天也休息夠了吧，趕緊上課去吧。別仗著你皇阿瑪寵你，就這麽懶散。你不是說要比你大哥和二哥都厲害嗎，要是不好好練習，可是不能成功的哦。”

從木蘭回來的路上，胤禛又因為過於顛簸很是吃了苦頭，所以康熙準他休息幾日才去上課。

“兒臣不是偷懶，兒臣還想多陪陪額娘和弟弟。”要不是為了教育弟弟，他早就去上課了。

“你弟弟睡的久，每日晚上你跟他說一會兒子話也就足夠了。”

“嗯，那，額娘，您要告訴他，等我晚上回來的時候可不能睡了啊。”胤禛還有些不放心。

“知道了，額娘一定告訴她，好不好？”

“嗯，額娘最好了。弟弟，四哥先去上課了，你要乖乖睡覺哦，等我回來的時候可不能再睡了。”

送走了胤禛，爾淳進去換了身打扮。不同於平時在坤寧宮內，而是按著皇後的穿戴，換了身明黃江綢繡五彩金龍單袍，梳了兩把子頭，飾以金點翠穿珊瑚米珠珍珠桂花滿簪鈿，兩邊各垂著兩串東珠串成的流蘇直落到肩上，金鑲領約，明黃絳綠色繡五谷豐登彩悅。

除了祭祀、朝賀並一些宴會上，爾淳很少做這樣正式的打扮。她總嫌這個太過繁瑣，讓人不松快。可是今天，她要說的事兒讓她心裏沒底。即使之前有了康熙的保證，她還是擔憂的，畢竟這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。今日之事，比起賭博還要驚險，爾淳只能放手一搏，壓上她的皇後的身份，看看到底結果會是如何。

鳳輦所過之處，所有人都停下腳步，恭恭敬敬的跪下來，斂首低眉。爾淳看著外頭跪了一地的奴才，心裏頭有些酸澀。也不知道今日過後，她還是不是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後，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會活在這個世上。

她放不下的人太多，表哥、胤禛、胤礽、阿瑪和額娘，還有佟家那一大家子人。可是，既然表哥已經將話說到了那個份上，這個時候她可不會傻乎乎的繼續把事情都瞞著。別說是皇家，就是平常百姓家，妻子有事瞞著丈夫，如何就不會有隔閡了。

現在她倒是真佩服巧言了，當告訴她要去將皇上之後，她的神色未改，好像是早就等著這一天呢。不過想來在她決定那麽做的時候，她就知道了可能會面臨這樣的狀況。

康熙見到一身盛裝的爾淳，並沒有驚訝，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氣。第三天了，幸好，幸好。

爾淳並沒有行蹲身禮，而是雙膝下跪，以頭磕地，“臣妾給皇上請安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
“平身。”

此刻，他們就不是夫妻，而是君臣了。

“謝皇上。臣妾將巧言帶來了，您有什麽想問的就盡管問吧。”

康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，將視線轉移到一邊仍然跪在地上的巧言。

“你覺得該說什麽，就都說了吧。”

巧言磕了個頭，既然您想要知道，那麽我就直奔主題了。“回皇上的話，奴婢並不是大清的人，或者說，奴婢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，而是來自三百年後。”

直白的敘述，不帶有任何感□彩，只是在陳述事實。只不過這麽一句簡單的話，造成的效果卻是驚人的。這近三十年來，見過無數風雨的康熙，被這麽一句話給驚住了。什麽叫做不是這個時代的人？

巧言繼續講了下去，“奴婢原本生活在三百多年後的大清，那個時候大清已經沒有了，只有中國。奴婢的洋文還有那些個演算方法都是在那裏學的。有一天，奴婢出了個事故，以為自己要死了，沒想到一睜眼就到了這裏，成為了巧言。奴婢進宮後一直隱瞞著自己的身份，就怕被當做怪物抓起來，後來不小心在主子娘娘面前洩了底，遂將一切告知了主子娘娘。”

康熙幾乎沒有聽清後頭的話，一句“那個時候大清已經沒有了”將他的心神震得四分五裂。在這接二連三的刺激之下，就是被稱為千古一帝的康熙，也是承受不住了。

“你說什麽，什麽叫做‘大清已經沒有了’！你給朕說清楚！”

巧言頂著康熙幾要將她撥皮拆骨的眼神，將自己所知道的又覆述了一遍。那段歷史，即使是她沒有經歷過的，每次提起，還是有一股憤懣油然而生。那樣一段屈辱的歷史，只要是中國人就不會忘卻。

“在大清閉關鎖國的時候，西洋諸國的科學發展，經濟發展，科學成果推動了工業革命。機器取代了手工，大大提高了工業效率。他們造出了威力更加大的大炮和槍械，還有巨大的輪船。他們不停地向海外擴張，幾個強國瓜分了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大陸。可是，他們還不滿足，他們覬覦的，是馬可波羅描述的遍地都是黃金的神奇國度。他們想要同中國通商，可是被拒絕了。然後，他們用鴉片和大炮迫使中國屈服了，不斷的簽訂喪權辱國的條約，在中國的國土上劃分租界，給他們最優惠的待遇。但是，這些還不夠，他們最終發現了中國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大國，弓箭長矛難以同他們的長槍大炮抗衡。所以他們用炮火轟開了中國，將皇帝從紫禁城中趕了出去。”

說到這裏，巧言好似看到了那些外國佬，搶完了圓明園中的稀世珍寶還不夠，居然一把大火把圓明園都燒了。她曾經到過圓明園遺址，一片廢墟，哪裏還看得出當年的雄偉輝煌。

康熙的臉上，滿是震驚，這樣的下場，真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造成的？不可能，胤礽如此出色，是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，即便是他的子孫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啊！

“是誰，這大清的江山，是斷送在誰的手上的！”

巧言依著爾淳的意思，並沒有將胤礽被廢，胤禛上位的事說出來。此刻想提起乾隆又怕惹起康熙的猜疑，而且算起來，直接原因還是慈禧那個女人的錯。

“回皇上的話，奴婢只知道清朝末年，慈禧太後垂簾聽政，把持朝政。”

“慈禧太後？是誰？”

“葉赫那拉家的女兒，是誰的女兒奴婢就不知道了。”

氣急了的康熙雙拳緊握，青筋畢現，拳頭狠狠的捶在桌案上，震得杯蓋跳動，“葉赫那拉氏，好好好，好一個葉赫那拉氏，這後宮裏頭，永遠不許出現葉赫那拉氏的女人！”

爾淳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，也顧不得許多，趕緊上前替他順氣，“您息怒，別氣壞了身子啊。這不是還沒有發生嗎，既然老天爺讓她來了這裏，告訴了您這些，一定能想辦法掰回來的。您這樣，可不是拿自己的身子出氣嗎。”

康熙漸漸平覆下來，捉住爾淳的手牢牢地攥在自己的大手裏面。爾淳輕輕倚著他，感受到他還在因憤怒而顫抖，另一只手不斷地在後背安撫他。

爾淳有些不忍，這巧言也是的這樣的事情怎麽可以如此直白的告訴表哥呢。

“巧言，你將那日跟本宮說的話再和皇上說一遍。”

“雖然大清看似是敗在了慈禧的手上，但是追根究底，還是因為那時的大清在很多方面，尤其是軍|事力量上比西洋各國差得太多。但是，大清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，地大物博，人口眾多，若是大清能夠和西洋同時發展起來，或者比他們還要更早發展起來，那麽大清絕不會被他們打擊的毫無招架之力。”

“你的意思，讓朕去學那些洋鬼子的東西？”

“皇上，這無所謂學不學。恕奴婢直言，滿人入關可以學習漢話，學習儒家學說，以漢制漢，為什麽如今就不可以學習西洋的好處呢？”

“大膽！”

“皇上！”巧言提高音量，喊了出來。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，她等著這一天，就是要最後一搏。不管還能不能活下去，只要能夠讓康熙了解到一點，讓他有一點的動搖，或者只是讓太子繼續學習，也就夠了。

“皇上，奴婢知道奴婢的話已經是犯了死罪了，但是還請皇上能夠聽奴婢說完。所謂學習西洋，並不是說大清的東西不好，而他們的就全部都好。只是古語有雲，金無足赤，人無完人。於國家，也是同理。西洋在科技上的進步的確是不容小覷的，您看那大炮就知道了。但是他們也保留著一些野蠻的印記，所以他們肆意的對外擴張，絲毫不把人命看在眼裏。”

“所謂的學習，意在取其精華去其糟粕，師夷長技以制夷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。這麽多的傳教士，可不都是自己自發的來到大清的。他們中很多人都是帶著使命的，背負著他們的國家給他們的使命，來看看大清到底是什麽樣的，讓大清接受他們的宗教，從思想上西化大清。他們的科學技術可以學習，但是有些思想大可不必。畢竟這是大清，而非西洋，橘生淮南而為橘，生於淮北而為枳。其實一直到三百多年後，東西方交流頻繁，但是對於好些東西誰優誰劣還存在著很大的爭議。”

“皇上，”巧言又磕了一個頭，“若是您不信，不如派人去羅剎國打探打探。現在的羅剎國還是一個落後的國家，他們的內政遠遠比大清還要混亂。但是，羅剎國的皇帝彼得已經掌了實權，接下來他就會改羅剎國為俄羅斯國，開放俄國，向西洋學習。我所知道的歷史上，就是他帶領著俄羅斯走向了強盛，成為了大清在東北最強勁的敵人。”

一番話說完，屋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沈寂。巧言低著頭，完全無法看到康熙的臉色。她已經竭盡所能了，希望真的有用。

康熙還處於消化那一大段話中，他覺得自己似乎聽明白了，又似乎什麽都不明白。只是歷史的走向真的讓他很生氣，生氣到都忘了問一問自己的繼位者是不是胤礽。他絕不容許有人毀掉大清的江山，但也絕不會容忍有人欺騙他。

“你所說之事，朕自然回去詳查。只是今日起，暫停給太子授課，你就先待在坤寧宮裏。皇後，這人，我可就交給你了。”

“臣妾遵旨。臣妾還有個不情之請，有一句話想問問她。”

“你問吧。”

“謝皇上恩典。巧言，本宮有一點很不解，你明明可以依舊裝作什麽事都沒有，不把這些說出來，為什麽偏偏還要站出來告訴本宮，更加還要讓皇上知道，你會洋文？”

“主子，奴婢早就說過了，奴婢只是不想讓大清重蹈覆轍，不想讓那樣的屈辱歷史再次發生。”

“果真如此？你願意為此而付出生命？”只不過一個普通女子，何來這樣的勇氣？

“主子，您可能覺著有些不可思議，若奴婢一言能讓皇上對西洋有所防範，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。奴婢在那個時代本姓金，卻是愛新覺羅家的後代。只因為清朝滅亡，愛新覺羅家這個曾經的皇室變成了喪家之犬，改名換姓流落他鄉。但是奴婢的祖父和父親，從小就告訴奴婢，我們是姓愛新覺羅的，我們的祖先是偉大的努爾哈赤。奴婢從小接觸清朝歷史，很是自豪，但是在外頭，往往不敢告訴別人，我其實不姓金，我姓愛星覺羅。”

如果說之前的一番話，康熙聽得是先怒恨交加，再雲裏霧裏，那麽到了這裏，就是當頭棒喝了。愛新覺羅家的後代，居然連一個姓氏都保不住！想當年太祖皇帝帶著八旗鐵騎從關外一路打進了關內，何等的威風，何等的霸氣。沒想到就在幾百年後，他們的後代，連愛新覺羅的姓氏都說不出口啊！

幾番情緒波動之後，康熙再也忍受不住喉間的一口腥甜，吐了出來，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。

殷虹的血液呈噴射狀灑在桌案上，明黃色的布料被染的黑紅，竟是那樣的刺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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